A
那年冬天，简彤梳着两条马尾辫，嘴唇上面涂着油亮的唇彩，语文书下面压着不知名的小说集。她就坐在我的旁边，我们几乎不说什么话。
施亮坐在我们后面一排，乱糟糟的头发，带着黑框眼镜，吊儿郎当。他喜欢在我的后背贴纸片，或用彩色的粉笔画各种乌龟的图案，而我总是后知后觉地带着这些恶作剧的产物，在校园里走来走去，漠视一切笑声和指点。
就在施亮第N+1次把冰冷的雪团丢到我的脖子里时，我终于忍不住哭了。这一次，简彤站了起来，募地转身给了施亮一记响彻云霄的耳光，我的哭声戛然而止。那天，我就像一只小鸟，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。我和简彤也打破彼此间的沉默，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。
同学说我和简彤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，简彤的文艺气息太浓，喜欢仗剑走天涯的侠客，而我生性懦弱，喜欢阁楼抚琴的红颜，但是这丝毫没有阻止我们成为知己。此时的施亮，对我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，逢人便说这“双剑合璧”来势太凶猛。
那年期末考试，我考了第二名，施亮却坐了头把交椅。老师因此更加喜欢施亮，对他的顽劣高度统一地持包容态度，并且说这样的小孩都很聪明。而简彤考了全班倒数第二，她不屑去看贴在墙上的排名，只是埋头于那些密密麻麻的铅字之间。
B
记不清是什么时候，简彤送给我一个笔记本。在本子的扉页上写着：有一种孤独，谁也无法消除。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孤独，只是觉得年少的时光很美好，根本就不知孤独为何物？
初三那年，简彤的个子长得飞快，和施亮变成了同桌。在那个炎热的夏天，我们一起参加了中考。结果出人意料，施亮去了一所普通高中，而我却超常发挥去了重点高中，简彤进了一所职高。据说施亮的失利，是因为和简彤成为同桌的缘故。本来老师是想让施亮带动后进的简彤有所进步，可到头来施亮也与重点高中失之交臂。也有人说是因为施亮喜欢上了简彤，有早恋的迹象。
那天告别时，我抱住简彤说：“我很幸运能和你成为朋友，我希望你记得我！”简彤忍着伤感没有哭，倒是施亮最先笑了出来，递给我一张面巾纸。临末了，我向东走，简彤和施亮向西走。在街道的拐角处，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，他们的背影已经变得模糊。我真怕他们早恋了，真怕施亮把简彤带走，此时一股孤独之意涌上我的心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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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高二了，我们几个见面的机会已经很少了，只是偶尔会打电话问候一下。简彤有时会问：“大小姐，重点高中很爽吧？”我就对着话筒猛发牢骚，无非就是说一些数学老师多么凶残，英语试卷堆积如山的话，然后看一下手表，匆匆挂掉。
四月的某个中午，施亮突然打来电话说：“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？”我掐指一算，“对呀，是简彤的生日！”“出来一起给她过个生日如何？”很久没有和施亮联系了，我痛快地答应了这件事。就在那个夜晚，我彻底失眠了，耳边不断回响着施亮的声音，脑海里不断浮现简彤的身影。当初我不愿意看到他们俩早恋，是怕施亮带走简彤，也是怕简彤带走施亮。
同桌说，学院路的《求知》书店新进了一批复习资料，我当即猛拍一下桌子，便随她去了。傍晚，我身心俱疲地抱着一大摞书坐着公交车上看窗外的阑珊灯火。路过一家小店的时候，我看到了临窗而坐的一个女生身影，穿着鲜艳的服饰，还有一头金色长发，侧脸像极了简彤。她的对位坐着一个男生，正是施亮，简彤似乎向窗外看到了我，我急忙装作接电话的样子。
回到学校，我想起施亮的电话，我的确是忘了，我的心开始突突乱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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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三的日子，让我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。同学们不住地调侃，所谓重点高中就是重点看守所。我每天沉溺在书山题海里无法自拔，简彤和施亮早已成了我久远的记忆。
高考的英语口语测试，我们学校是考点。当我提着午饭独自穿过操场的时候，有人喊出了我的名字。没错，是施亮。他好像又长高了，也更加成熟了。我有时不禁怀疑，时光的魔力到底有多强大，怎么几年不见，沧海就移成了桑田。
施亮说：“有一次，简彤在一趟公交车上看到了你。我取笑她，光线那么差，何况公交车又一闪即过，怎么可能看得清楚。”我的脸红一阵，白一阵。
我问道：“她过得好吗？”施亮很淡然地说：“就在过完生日后，她主动辍学了，为了追寻内心，她决然一人去北京，听说现在专职写作。”
“她总是那么地果敢，那么无羁地追随自我。”我一时难受，只有泪珠滑落到地上，摔成了碎瓣。告别的时候，施亮给了我一封信，说是简彤留给我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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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晚自习，我像当年的简彤一样，用卷子盖着那封信，埋头细读。
“亲爱的莫琪，初中的时候，我打了施亮一巴掌之后，他告诉我一个秘密，他说他喜欢坐在前排的你。他总是欺负你，以引起你的注意，但是当他真正站在你面前时却因为羞赧而不知所措，所以只好变成木头人。高中的时候，你很忙，我前所未有的感到孤独。可是，不管怎样，有个女孩在年少的时候曾温暖过我的心。莫琪，我会一直想念你!”
这就是简彤的信。第一次，我感到她的文字不再那么难懂。我抬起头，透过教室的窗户望到了傍晚天空的一角。星星在闪烁，天空的墨色很纯粹。然后，我在试卷的顶头轻轻地写道：有一种孤独，谁也无法驱除。
我仿佛看见，简彤就坐在我的身边，静静地呼吸着，沙沙地写着，然后头一扭，淡淡地笑着。此时，我只是希望，在人生的道路上，能够有一条岔路，在我们走出很远之后，能够顺着它再回到最初出发的地方。那里有我们最美好的回忆，有我们最纯真的情感，有我们最惦念的人。只希望，在那个美好的地方，草翠流觞，青春的花儿悄悄地开放，我们的友谊，依然无恙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