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一,我慌慌张张跑进教室时,值周生门神一样堵在门口。我垂下眼帘,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样子。不稀奇,据我同桌的不完全统计,这已经是我第十一次迟到了。
“明……明……明天……早……早……早点来!”我抬起头,看到值周生正憋红了脸对我说。
用句俗透了的比喻说:教室里连根针掉地上都可以听得见声音。我知道接下来会是狂风暴雨般的笑声。
我听见我自己清晰地说:同学,请你慢慢说!
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,低头在值周本上写上了一笔。
值周生走后,教室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。值周生竟然是个结巴,真好玩!人人都很兴奋,就连班长都忘记了我迟到扣分的事。
只有我,看着窗外天空中飘飘荡荡的云,心里有些硬硬的东西硌在那。如果不是我迟到,值周生不必说话;如果他不说话,就不会被这么多同学笑。
通过同桌,我知道那个值周生叫吴天翔。还有据“新华社”最新消息:他辞去学生会的职务了!我的心咯噔了一下:“为什么呀?”
“谁知道,大概是因为结巴的事吧!听他班同学说,他很奇怪,只有跟女生说话时才会结巴。平常回答老师问题,流利着呢!”
等到校园里空空荡荡时,我才看到吴天翔背着大大的书包从教学楼里跑出来。我拦在他的单车前面:“吴天翔,我等你等得眉毛都快白了!”
他一愣,然后笑了,露出很白很白的牙齿,很像做广告的海狸先生。可是很快就涨红了脸说:“为……为……为什么找……找我?”
我轻轻地笑,说:“同学,慢慢说!”我说我想请他帮我指导一下物理,因为那些力的合成与分解我实在是闹不明白。
他挠了挠头,没说行也没说不行。
借口很差,但我不想让他知道,其实我是想帮他克服与女生说话时的心理障碍。
“到底行还是不行嘛?”我拿出野蛮女友的样子。
“那……那……”
“那好吧!”我眨眨眼,帮他把话接下去。我们约好每天放晚学在公共教室见。
真的很奇怪,吴天翔在讲那些摩擦力、动力阻力时,语言通畅得像流水,而且言语简单生动。他说:“如果没有阻力,那我们会控制不住,会一直冲向太平洋的吧!”
“可是心里如果有了阻力,看天空的颜色会变吧?”
天翔抬起头,目光清澈地看着我。我装成长辈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说:“吴天翔同学,其实你用不着自卑的。”
他的目光倏地黯了下去。
我不再说,只是每天由他给我讲物理题。渐渐地,他可以在我面前把句子说完整了,尽管个别时候还是会结巴。
我不知道他的心里有怎样的伤痛,但我想:我要把阳光一点点洒进他的心里,让他能够自如地表达他自己。
学校要举行论辩比赛。我对天翔说:“你教了我那么多,我又不能以身相许,那我就来教你如何与人论辩吧?”
吴天翔开始摇头,我才不管是说我不行还是说他不行呢,反正从那一天开始,我对他进行魔鬼训练。比如跟他一起到街上去跟陌生人说话。他专门找女的,我专门找男的。遇到白眼,我们会碰到一起说:又受卫生眼球袭击了一下。然后两个人哈哈大笑。
吴天翔明显开朗了很多。他说:“跟你这疯丫头在一起,没准哪天我就要进精神病医院了。”
夕阳里,我很严肃地问他:“为什么与女孩子说话会有障碍呢?”
吴天翔略略低下头,很小声地说:“幼儿园时,我跟一个女孩说话,突然她大声叫了起来,阿姨来时,狠狠地对我说,小小年纪,耍什么流氓?那一整天我都害怕她把这话告诉我的爸爸妈妈……从那以后,我再和女孩子说话时,就会不由自主地结巴。”
我轻轻叹口气:“同学,请你慢慢说。唉,没想到革命家史还挺悲痛,不过嘛,从遇到我,你就翻身农奴把歌唱了。”
论辩赛那天,我们成了对手。上场前,我悄悄给吴天翔打气。他竟然调皮地对我眨眨眼。
我们这方的队友一看到吴天翔就笑了:“不要太搞笑,连口吃患者都可以参加论辩吗?”
我狠狠地白了队友一眼。
吴天翔博学而且自信,不紧不慢地说着他的观点。台下掌声潮水般响起时,我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:“吴天翔,好样的。”
于我,这不过是一场论辩赛,于吴天翔来说,这是一次新的开始。经历了这次,他会抹去小时候的阴影,从容地面对生活。
比赛以我方的胜利结束。吴天翔跑过来向我祝贺,他朗声说:“祝贺你!”
我咚地给他一拳,回敬说:“也祝贺你。赢得一场比赛没什么,你却赢得了自信。得,为感谢我,请我吃草莓冰淇淋吧!”
吴天翔眨了眨眼说:“没问题,不过冻得舌头少了一截我可不负责!”
这家伙,居然口齿伶俐到调侃起我这个恩师来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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